可真的到了这一天,谁来陪我相看万里江山?我现在连一起吃顿饭,喝杯茶的人都没有。
为了这一天,阿梅,我连你都赔了进去。不止你,还有我们的璟儿。
璟儿他,还是不肯回来。
药师说他伤得很重,只怕再难复原。最后离开时,我也看到了,他好像确实已经心灰意冷。也是,璟儿少年起就叱咤疆场,被誉为战神,可现在莫说再回去打仗,这辈子连能不能行走都是问题。
阿梅,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。
虽说当时伤重,不便舟车劳顿,但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,他都不肯回家,显见是还没有原谅我这个父君。
看来还是因为我那句话说得重了,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直斥他,伤了他的心。
但我没有办法。
阿梅,他当着那么多人面,问我你是怎么死的,这叫我如何回答。我是真的没有办法。
就像那么久以来,我都一直对自己说,应该对璟儿格外好一点,多疼爱一点,毕竟当年之事,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,可偏偏一直做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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轩辕広记得,靠左旁的第三棵梅树后面,有个半人高的小柜,里面放了些园艺用的花剪和花锄。
今天再去的时候,发现柜子已换了一个新的,但摆的位置没变,甚至连里头那些工具放置的顺序俨然依旧。
璟儿向来是这个脾气,对他母妃的东西,自己不舍得动,也不许别人动。
轩辕広拿出一只水罐,开始给梅树浇水。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些事情了?好像还在璟儿很小的时候,有一次请自己来这里陪他一起修剪梅枝,那一次自己犹豫了好久,但最终的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,躲着没去。
那一次,令璟儿很伤心,还大病了一场。
说起来,自己好像总是在伤他的心。但这千百年的心伤下来,他却从来也都不曾怨。这孩子就是这样,没什么话,也没什么要求。他只比琛儿大几岁,却从不向琛儿那样向自己撒过娇。
而且越大,与自己的话便越少。他叫自己“父君”,不知在他心里,自己是“父”占了多一点,还是“君”占了多一点。
阿梅,璟儿他,好像你。
不止样貌,连脾气性格都像。
通慧,懂事,隐忍,又固执。
也许在他看来,我这个父君是缺少温情的,他也不敢多加奢求,靠得太近。可他却不知道,其实我在心里是怕他的。
没错,我怕他。阿梅,因为我看到他,就会想到你,想到我们疯狂的最后一夜,想到第二天清晨,你为了我,饮下那杯毒酒。
那杯酒,本来只害了你一个,却因为我那一夜的冲动,害了璟儿一辈子。
阿梅,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。我每天每夜都心惊胆寒,怕得连宸安宫都不敢来,怕得连璟儿病了,来看他一眼,都没这个胆子。我像个乌龟一样,缩着头,躲在壳里,不敢沾染和你相关的任何一点回忆。
所以我只好选择做个无情的陛下,冷漠的父君。
是我没用。
我不是个好夫君,更不是个好父亲。
我甚至连个好的君王都算不上,靠牺牲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,才保住三界之主的位子。
之前,我总以为只要灭了姜赤羽,夺回了江山,就再无后顾之忧,纵然你不在了,我们父子三人总还是能共享天伦,我也能抬起头来面对璟儿,补偿亏欠他的一切。
但现在,我发现好像想错了。在我躲着璟儿的这些年里,他渐渐长大。现在,也开始躲我了。
阿梅,如果你在就好了,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,听我唠叨这些苦衷。
玹儿为了璟儿,也放弃了一直来的重任,陪在璟儿身边照顾他。我催了他几次,他都听不进去,执意不肯上路。
他也不懂事,不知道胤龙翼有多么重要。我身为天帝,若被人知道没有胤龙翼神力加持,岂不是还会有类似姜赤羽之流的孽党觊觎我的位子么?
也罢,反正璟儿应该也撑不了多久,那就让他们兄弟聚聚也好。他们已错失了一千多年,一个为寻找胤龙翼鞠躬,一个为平定四海战事尽瘁,说说是天族的皇子,却都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。
只愿等璟儿去了后,玹儿便不再不务正业,快快上路,那才是他这个太子该做的事。我们已经快失去一个儿子了,琛儿是半条炎龙,我也并未真心对待过他,如今能倚靠的只怕就只有玹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