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子柳听罢黄蓉所言,怒道:“不是他还有谁?先是一个少年公子跟我师兄无理纠缠,说这大雪山是他家的,不许旁人擅自闯入采药。大雪山周围千里,哪能是他家的?这人自是有意向我师兄寻衅无疑。我师兄受了师父教训,一再忍让,哪少年却得寸进尺,说要我师兄向他磕三百个响头,才放我师兄下山,我师兄再也忍耐不住,终于和他动起手来。这少年功夫了得,两人斗了半天,也只打得个平手。哪知老毒物突然从山坳边转了出来,一言不发,出掌就将我师兄打成重伤。那少年命人背负了我师兄,送到我师那时所住的天龙寺外。”黄蓉忽道:“有人代你报了仇啦,这欧阳公子已给人杀了。”朱子柳奇道:“啊,已经死了,谁杀了他的?”秦南琴也笑道:“当然是枫哥哥杀的。”
朱子柳道:“杀得好!你们可知欧阳锋打伤我师兄的用意么?”问罢不待张枫三人回答,又接着说道:“我师兄身上受了极厉害的内伤,须用一阳指再加上先天功打通奇经八脉各大穴道,方能疗伤救命。自从全真教主重阳真人仙游,当今唯我师身兼一阳指与先天功两大神功。但用这功夫为人疗伤,本人却是元气大伤,五年之内武功全失。此后五年之中每日每夜均须勤修苦练,只要稍有差错,不但武功难复,而且轻则残废,重则丧命。”
张枫叹道:“原来如此!凭西毒的功夫,一掌就能将你师兄打死了,可是只将他打成重伤,又送到你师父门前,当然是要大师耗损真力给弟子治伤。依你们说,这一来元气耗损,就得以五年功夫来修补,那么下次华山论剑,大师当然赶不上他啦。”朱子柳道:“小哥果真聪明,可是只猜对了一半。那欧阳锋的阴毒,人所难料。他乘我师给师兄治伤之后,玄功未复,竟然暗来袭击,只因他知先天功是他蛤蟆功的克星,就千方百计的要想害死我师。”秦南琴好奇的问道:“后来怎样?”朱子柳道:“我师一见我师兄身上的伤势,便即洞烛欧阳锋的奸谋,连夜迁移,总算没给西毒找到。我们知他一不做,二不休,决不肯就此罢手,于是四下寻访,总算找到了此处这个隐秘的所在。我师功力复元之后,依我们师兄弟说,要找上白驼山去和西毒算帐,但我师力言不可怨怨相报,不许我们出外生事。好容易安稳了这些年”说到这里,众人忽听门外有人敲门,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尖声道:“山下有人送来这东西!”说罢双手捧着一个玉环递向一灯,待他接过后,便俯身行礼,退了出去。秦南琴低声道:“枫哥哥,听这两人说话,我还道是女人呢。”张枫笑着低声回道:“是太监,定是从前服侍段皇爷的。”
一灯大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,手中玩弄着那一枚羊脂白玉的圆环。黄蓉见状心想:“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镯,却不知送来有何用意。”过了好一阵,一灯叹了口气,向张枫三人道:“中间这番因果,我若不说,只怕你们也想不明白。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甚么人?”黄蓉、秦南琴二女道:“前辈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。天南一帝,威名赫赫,天下谁不知闻?”一灯微微一笑,说道:“皇爷是假的,老僧是假的,‘威名赫赫’更是假的。就是你们这两个小姑娘,也是假的。”黄蓉、秦南琴二女不懂他的禅机,睁大两双晶莹澄澈的美目,怔怔的望着他。
一灯缓缓的道:“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祖开国,那一年是丁酉年,比之宋太祖赵匡胤赵皇爷陈桥兵变、黄袍加身,还早了二十三年。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,他做了四年皇帝,出家为僧,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。后来圣德帝、兴宗孝德帝、保定帝、宪宗宣仁帝,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,都是避位出家为僧。自太祖到我,十八代皇帝之中,倒有七人出家。”朱子柳是大理国人,自然知道先代史实。黄蓉和秦南琴却听得奇怪之极,心道:“一灯大师不做皇帝做和尚,已令人十分诧异,原来他许多祖先都是如此,难道做和尚当真比皇帝还要好么?”一灯大师又道:“我段氏因缘乘会,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位。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,实不足以当此大任,是以始终战战兢兢,不敢稍有陨越。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出则车马,入则宫室,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么?是以每到晚年,不免心生忏悔,回首一生功罪,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,作孽之务众,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。”说到这里,抬头向外,嘴角露着一丝微笑,眉间却有哀戚之意。